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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几日他自调内息,又受了无微不至的照料,伤势渐渐复原,身子已能抵抗寒冰石,将刺骨的寒气转化成疗伤的助力,如此一来,复原的速度将加快不少。

    似乎早料到主子会作何种决定,高猷没多费唇舌劝说,他立在容韬身后,将朝廷近来的事情告知。

    “御医的联合会诊,证明了爷的病是千真万确,皇上无可奈何之下,已将领兵剿寨之事授意给威远侯贺万里,即日兵队将朝阎王寨前进。”

    “威远侯”容韬沉吟着,眼神微眯,脑中搜索着对贺万里的印象,他必须要知己知彼。忠义难全,虽是朝廷重臣,他亦要顾全寨中兄弟的安危。

    “此人在西疆一带很有作为,是身历百战的沙场老将,传言他好大喜功,作风残暴,私自训练了一匹马队,于封官晋爵之事汲汲营营,很受皇上重视。”高猷尽责地将消息禀报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他。”他怀疑皇帝之所以重用威远侯,为的是要牵制北提督的兵权,朝廷也惧怕他吗?容韬淡然冷哼。

    房中,一主一仆沉默了许久。

    心中有一隐忧,高猷慢吞吞的开口打破了静谧。

    “爷,这些天夫人随侍在恻、亲奉汤葯,下月十五爷若返回阎王寨,您伤未痊愈又不在府中,夫人定要追问。”

    容韬猛地怔住,手指不自觉握紧窗棂,一张灵秀的容颜无预警地闯人心扉,他内心苦笑,嘲弄着眼前的情势,早知这场指婚,他无法以真心对她,漫天的谎言和欺骗只为掩饰他黑暗的身份,早知如何呵可为何仍感怅然?

    “爷可曾想过对夫人坦然一切?”高猷试问,语气仍平淡无波,单纯的一个建言。

    见容韬不说话,他再度启口:“夫人善良聪慧,或者能够理解?”

    没有万分把握,谁也捉摸不住另一个人的心。容韬望向窗外的景致,头未回,独品嘴角涩然的淡笑,轻哑地道:“你说得对,她是个好女子,而我不能拿兄弟的性命作赌注。”

    因为赢,是双赢;若是输,他将坠入阿鼻地狱,永不翻身。

    第五章与虎谋皮(二)

    自能下床,容韬接连几日在寒冰石上调息养气,伤势大为好转,虽还未完全恢复,但内力已聚拢了七八成,精神焕泰许多。至于卿鸿,对武功她则全然不懂,只知暗室中那块通透冰凉的古怪石头十分神奇。

    捧着刚刚煎出来的汤葯,轻盈的身子绕过回廊,卿鸿朝书阁步近,风迎面拂来,心情轻松不少,为了熏风中那股暖味儿,也为了容韬渐渐复原的身体。

    这个时辰,容韬通常还在内室中疗伤。

    盈盈来在书阁廊前,卿鸿不再莽撞,脚步放得极轻极缓,悄悄步了进去。放下手中托盘,她打量着那片装饰成书柜的墙壁,不敢去碰触石壁的机括,怕任何声响打搅到正在里头运气疗伤的人。

    按照以往,容韬该要出来了。她暗想着,习惯在这儿等他,每一日她总要督促容韬按时喝葯才能安心。

    等了一会儿,石壁的门毫无动静,卿鸿有些纳闷,仍继续待着,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册,心不在焉地翻读,才看了几行,那些字在纸张上头胡乱跳动,如何也静不下心。

    有了前车之鉴,卿鸿怎么也不敢擅闯进去,在书阁候着,守着那碗葯汁,她等了许久许久

    - - -

    乌云掩月,夜色深沉,爽飒的空气中飘下针毫般细雨,丝丝落入遍野青草中。原野上,流星般飞窜的两匹快马,一墨一银,并驾齐驱地放蹄狂奔,而马背上的两人为加快速度亦配合起落的马背伏低身子。

    风由耳际呼啸而过,夹带着雨,打在脸上的感觉很是刺疼,墨色大马上的男子忍不住抱怨,边催促坐骑,边将牢騒往银马上的男子倾倒。

    “少你一个,阎王寨还是屹立不摇,对朝廷的围剿根本没人放在心上,只觉得无聊透顶?洗笤缫惚鸹乩矗憔透么谔岫礁耍驳秸飧錾耍壹蛑辈荒芟嘈牛胰莶永渚泊厦鳎趸嵊姓饷创赖男值埽 ?br>

    他的话没被狂风吹散,清清楚楚传入容韬耳中,银马上的男人寒着俊颜,双眉皱起,冷冷地吐出一句:“我是你兄长,用词客气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兄长?!”容灿嗤之以鼻,拢起同般浓长的剑眉“说不定我才是!没凭没据谁也不知!”

    容韬不再辩驳这个无解的问题,脚跟蹬着马肚,银马解其意,四蹄登地加急,如一道银白闪光追风而去。

    “韬!”容灿大喊,不甘示弱地驱策马匹,他胯下的黑马亦是宝物,瞬间便赶了上去。“你疯了不成?重伤未痊愈,内力也流失犬半,还这种不要命的骑法,老大要我送你回提督府,我可不想扛你回去!”他嘴上虽这么说,态度又臭又硬,其实心中很替容韬担忧。

    “你走吧!我的伤不碍事。”马速未减,容韬让银马发挥极致的奔力。

    此次回寨,除了寨中兄弟聚会,他以领兵者的立场设想贺万里可能采用的攻略,并寻出阎王寨防备较弱的地形,与兄弟们做了详尽的讨论。

    对阎王寨来说,这是一场毫无意义又无可奈何的战事,人无伤虎心,虎有害人意,在上位者容不下他们,定要派人剿掉心头之患,这场无聊的征战避无可避。

    他出府已一日夜,幸得银马脚程快速,来如电去如风,才能缩短阎王寨和提督府间的往来时间,无论如何他得尽速回府,不能教卿鸿起疑。

    “不碍事才有鬼!”容灿大声咆哮,爆发了一肚子的不满“那日,我下了巨额赌注同个家伙比腕力,明明胜券在握,哪里知道胸口会突地闷痛,头晕目眩,我就晓得你在搞鬼,连生病也要拖个人!你要自毁内力到底得想想我,那些白花花的赌金莫名其妙飞到别人口袋了,还害我让漕帮那些家伙取笑!真他妈该死!”双生子心意相通,他们俩的感应更是强烈,仿佛有着对方部分的灵魂。

    雨丝愈见绵密,淋湿马匹柔软的绒毛,微微渗透两人的衣衫,再过几里就可抵达城门,容韬稍稍放缓速度,一旁的黑马亦配合地放慢步伐。

    “你打算停留多久?”容韬问。

    两张酷似的俊颜浸淫雨水,容灿抬起大掌抹了抹眼睫,瞧着银马上相同的脸。“买卖运送的事那些家伙应付得来,我乐得轻松,可能会在寨中多待些时日。”长江流域往来的船只,运货、输送、游览、交通,不管目的为何,有四分之三在他的掌握。

    “嗯”容韬漫应着,目光直视前方。

    “少阴阳怪气的。”容灿皱了皱眉,表情不以为然“韬,你有心事。”这非问句,是明确地点出问题所在。

    容韬那张脸瞧不出心思,淡淡地说:“只剩一段路了,你转回吧。”说完,他踢了踢马腹,银驹的步伐再度加快。

    容灿不死心地跟了上来,没想放他甘休,再开口时,语调带着了然的嘲弄。

    “你不说我难道猜测不出?你的心事说穿了就是为了那个卿鸿郡主。”

    容韬瞪了他一眼,也不反驳,只是催促马匹,容灿狂妄的笑声毫不修饰地由后方传来,颇觉刺耳。

    无预警,湿润的空气中透着古怪气氛,那感觉好似拉满弓的弦,紧绷到最高点。容韬和容灿同时安静下来,将呼吸吐纳压至最轻最缓,两人有默契地交换眼神,银驹和黑马亦察觉到四周的诡谲,在原地不停地喷气跺步。

    崩量地眯起利眼,冷而黝黑的瞳中放射出教人胆寒的气势,容韬朝容灿比出四根指头,眼神飘了飘他的身后,容灿会意地颔首,眼睛相同动作,对容韬比了五根手指,那意谓着藏身暗处的人共有九个之多。

    他们两人的仇家不少,不知道是何路人马,但这不是重点,问题在于他俩同时存在的画面不能教外人知晓,所以这九个人都得死。

    这时,猛地一声长啸,身着夜行服的九人由暗处跃起发动了攻击,全部使刀,先砍两匹坐骑。

    而容韬两人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麻烦,他们翻身下马,那马儿自有灵性,踢翻每个靠来的歹人,突破了重围。

    “一刻钟。”两人背靠背傲然而立,容灿嘴角噙着轻狂笑意,眼中已染嗜血光芒,轻淡地为自己订下解决麻烦的时限。

    容韬无声笑了笑,状似轻松地打量包围过来的人。他们已放弃那两匹宝马,合九人之力要取他和灿的性命。

    包围的圈子愈缩愈小,十八只眼深怀戒意盯住他俩的一举一动,容灿受不了这种慢郎中的围攻,他照着自己的方式,出手突击右侧之人,其余八个终于抡刀攻来。容韬一直到刀刃欲劈上肩头才反袭,长年征战沙场,他习惯近身肉搏,那是最残酷、最接近死亡的打斗方法,能清楚听见敌人骨头断裂的声音,感觉血液急喷在肤上的温度,碰触到濒死前逐渐僵化的躯体。

    这些人的武功不弱,并非泛泛之辈,几回交手,才寻出破绽。想在时限内达成目的,容灿卸下缠在腰间的软剑,登时如虎添翼,两个黑衣人不及回身闪避,软?湮薇鹊啬u毕睿俪山峦龌辍?br>

    容韬这方进展不错,徒手或重击敌人的天灵、或扭断对手颈骨,出招全是致命杀招。

    不多也不少,一刻钟内,九名黑衣人全躺平下来。

    气息微乱,容韬暗自在体内运劲周旋,内伤尚未痊愈,又来回的纵马狂奔,在这道上险遇埋伏,一时间,他脸色苍白,额际渗出细细冷汗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容灿拭去剑上血,重新系回腰间,察觉到容韬的异样。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他挥了挥手,缓缓吐出气。

    容灿挑高眉,古怪的瞧着他“看来你的伤比想象中严重,这等大事你不会拿捏不准,莫非出了什么意外?你是故意走火入魔?还是真不小心走火入魔?”

    罢开始是故意,一切在掌控中,后来是不小心,他为一个身影扰乱心神。

    容韬偏过头不做回答,合眼又张,地上拖长的黑影捉住所有注意力,那人尚未气绝,在容灿的身后高举大刀就要砍下,不及出声提醒,他一个箭步跃去,只手扣住对方扬刀的手腕,另一掌则运气于上,正对脑门欲拍下。

    事情在转瞬间出轨。

    那黑衣人空着的手由衣袖中翻出短刃,直直刺入容韬右边腋侧,血随着拔起的利器狂泄而出,容韬微愕地瞪大炯目,掌心仍力道不减正确无误地落下,当场将黑衣人击毙。

    “韬!”容灿双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,浓眉纠结,见鲜红的液体快速染污衣衫,他吐出连串诅咒,手指点中容韬胸肩几处大穴,暂时缓住血势。

    “是贺万里的人,那把短刃的握柄有威远侯的记号。”容韬脸色如晦。

    不远处,群马杂杳的声响传来,容韬忍痛开口:“快走,可能是贺万里的马队,不能让他们发现,不要骑马,银驹在黑暗中太过明显。”

    “该死!”容灿口出咒语,两只手指放在嘴中发出哨音,黑马以嘶声回应,墨黑的身体推挤银驹,重重地喷气威胁,经过兽类“良好”的“沟通”一黑一白终于撒蹄而去,没入黑夜之中。

    容灿没停过诅咒,痛恨极了整个状况,他的轻身功夫使得炉火纯青,抱住容韬,身形如魅往京城方向奔去。

    - - -

    碗中汤葯早失了温度,卿鸿怔怔望着,不知怎地,心头没来由的慌乱,不好的感觉充斥胸怀,仿佛危机四伏,她摆脱不开,注定将要被吞噬。

    不能造次闯入,也不能继续空等,她必须做些什么,以确定韬在内室里头是安然无恙的。站起身,卿鸿快步穿过回廊,欲寻求府内总管的帮助,她心想,高猷向来沉稳冷静,定能设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。

    询问几名仆役,得知了高猷的去向,卿鸿的脚步零碎而匆疾,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厢房找到他,才要出口呼唤,却发现他同一个人正快速交谈,脸上满是忧色,而那个男子背对着自己,宽肩厚背,身影修长,那熟悉的身形线条,卿鸿疑惑地蹙起蛾眉,已轻轻唤出:“韬”

    “糟。”高猷望见来人,暗叫一句,情况已坏到了回天乏术之境。

    卿鸿微微笑着,步伐自然地朝他们走去。

    “韬,你怎会在这儿?我在书阁等了许久,以为你一直在内室里,那碗葯”话陡地截断,那个“容韬”转过身来,卿鸿望进他如以往炯然漂亮的眼瞳中,怔忡地瞪住他,一般模样的俊颜、一般模样的神态,可到底哪边出了差错?

    这是首次自己凝视着他、近靠着他,她的心还是自己的,没有不规则的紊乱,未泛起奇异的酸楚情潮,到底哪边出了差池?什么都不对劲了!

    “卿儿。”容灿精确地唤出她的小名,不是他神通广大,而是他那个双生兄弟失血过多昏迷后,嘴中喃喃胡语全在叫她。

    竟连声音也一模一样,卿鸿排斥地转移眸光,不喜欢别的男人这般唤她,纵使他拥有和韬相同的面貌。一旁的高猷见状,知道事情再也瞒不住了,心反而安定下来,冷静地盘算着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韬!你是谁?”光华在卿鸿眼底流转,她直截了当地问,小脸微愠,生气这个男人怎可扮成容韬的模样,在提督府中招摇撞骗。

    “夫人,他是爷的”高猷开口解释。

    卿鸿却尖叫着:“他不是爷,不是!斑总管,你莫要教他欺骗!”

    自有记忆,从未有谁能在第一眼便清楚分辨他们兄弟俩,他和韬长得十足相像,再加上刻意模仿,已寻不出了点破绽,但这个女人怎么回事?天赋异禀吗?竟能洞察其中区分。

    容灿盯住眼前不知是兄嫂还是弟媳的女子,属于自身的情绪性格回到了眼中,他浓眉又是一挑,噙着容灿式的笑,略感奇特地打量她。

    “没错,我不是韬,我是容灿,韬的双生兄弟。”

    “双生子容灿”卿鸿又是发怔,一下子还不能顺利接收这项事实,突然,她瞥见容灿故意掩藏的衣袖,上头沾满艳红,她方寸急跳,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“是血。”她捉住容灿的衣角,沾染上的是容韬的血,那股不祥的感觉紧紧扼住她,教人发狂。“怎么会有血?!你好好的没受伤,怎会有血?!这到底怎么一回事,别再欺瞒我!韬呢?他到底在不在内室中?”以她的聪明慧黠,已略略猜到事情的曲折。

    “请夫人莫要激动,爷他”高猷神色微变,瞄了瞄房内。

    而卿鸿则惊惧地瞪大眼睛,乌云散去,十五的圆月融融光华,照映出地上的点点暗红,是尚未干涸的鲜血,由院前蜿蜒到屋内去。

    她抬头,从他们两人眼中读到讯息,证明了自己的猜测。

    “天啊!”惊呼一声,卿鸿不知哪来的蛮力,愤然地推开两人,她冲入房中,眼中所见的景象教她泫然欲泣。她不住地摇头,捂着嘴,怕会痛哭失声,心疼的眼泪早已溢满香腮,拼了命的乱坠。

    身后的两人跟了进来,卿鸿浑然不觉,眼前只有容韬一个。她在床边坐了下来,瞧见他的右腋虽经过包扎,血却染红大片的布巾,脸色苍白如鬼,微微泛青,呼吸这么浅这么淡,卿鸿直觉方寸痛苦,好似教人剜掉一块心头肉。

    “夫人,爷只是失血过多,属下已确实处理了伤口,抹上生肌止痛的膏葯,请夫人不要着急。”幸好那把短刃并未喂毒,要不,情况将无限棘手。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回事?他明明就在内室疗伤,又怎会让人伤成这样?”喘着气,卿鸿发觉连说话胸口也疼痛难当。“请说明,我有权知道一切。”

    “现下并非解释的好时机。”容灿懒懒开口,想知道容韬在她心中占得多少地位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?你们存心想蒙混过去!”

    不用多说,那答案已在眼前。

    一名仆役神色匆匆直接推门而入,他也是阎王寨潜伏于此的弟兄,在入门见到卿鸿的刹那,脸色很不自然。

    “有事但说无妨。”容灿下了命令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他赶忙说:“外头,威远侯领着马队和兵部的一位大人请求进府,他们说城郊十里坡发现九具死尸,一路追捕凶手,有人瞧见他窜入提督府。”

    容灿利眼细眯,估量眼前情势,和高猷无言对视,两人心中同样怀疑。容韬说不定早教朝廷的人盯上,要不然事情未免过于巧合。

    卿鸿眼光在他们几个身上梭巡,理会了那人的话,心陡地沉入寒潭,她艰涩地启口,语调颤巍巍的。

    “威远侯?兵部是朝廷的兵队,你们为何要无故杀人?韬亦是朝廷中人,怎会牵扯进去”一时间,所有事全乱了套。

    “这事,等韬醒来你自个儿问清楚吧。”在这节骨眼上,容灿不愿多说。

    事情不好再拖延,那名仆役口气略急的说:“请灿爷和高总管定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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