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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谁料萧四那一桌酒,最后竟摆到我房里。

    他说:“临时改了主意,丹儿不生我气罢?”说时唇角上扬,应是一个笑,目光闪闪,却又没一丝儿笑的影子。他侧头看我“今儿晚上专陪你,不要那些闲人碍眼想你了,你也忍心,几个月不见我。”

    我笑着,一面斟酒布菜,一面说:“四爷身在万花丛中,少丹儿一个又怎样?现在蜜语甜言的,转个身就忘了人家了。我才不信你!”

    他将酒一饮而尽了,伸手托起我脸来,冷不防说:“一段日子不见,倒是愈发美了。”

    平白吓我一跳,刚斟的一杯酒险些洒出来,就势送到他嘴边。“四爷哄我呢,还不就是那个样子么。”

    他就我手里尽了杯中酒,握住我的手搁在唇边轻触一下,摇了摇头:“丹儿,你认得我多久?”

    我脱开手,又倒一杯酒:“不记得了,总有好久了罢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四五年了。”伸手自我手里取了酒去饮了“从那时看到今天,眼见一天比一天出落得美。当年那个,只不过是个小丫头,如今已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了。”

    他从没这样夸过我。我颇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,再去斟酒,痹篇他的眼。

    这夜酒喝得急,萧四来者不拒,酒到杯干,就那么一杯一杯喝下肚子里去。虽说他酒量大,少见他醉,但世上总不会有永远不醉的人当年我第一次见他的辰光,是记得的,那一回他就是酩酊大醉。

    我忙捂住他杯子:“四爷别喝急酒,留神待会儿醉了,丹儿可没力气抬四爷回府上去。”

    他笑起来,伸手一扯我,我不提防,被他扯得靠在身上,只听他在耳边低笑:“醉了,今夜就睡在你这儿你嫌我?”

    我作势把他一推。“醉了,丹儿就教人把四爷扔到街上去!”

    “你敢。”他笑,站了起来双手环住我腰。

    这是借三分酒来发疯了,我想,这不似平日的萧四。

    他把我脸略略抬起来,那一双眸子里看不出深浅,似笑非笑。

    “四爷还没醉呢,就来妆疯!”我转开眼睛,又推他,却没能推开了。

    “醉了,”他的气息靠近,就在我耳边轻笑“‘酒不醉人人自醉’一句说俗了的话,如今看来倒有些道理。”

    我开始有些慌,越发不明白他今日为什么这样反常,说起这些平常从不会从他口里说出来的疯话了。

    “丹儿”再听他叫我名字,我含糊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想你了。”三个字低而模糊,几乎让我以为是错听了。

    我捧起他的脸,微嗔:“四爷真醉假醉?”

    看不出。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我看不出。那双眸子依然深浅莫测,几分酒意若有若无。

    “管他呢。”他指腹轻轻抚过我的眉,似乎颇为专心地勾勒我五官轮廓。

    我一笑:“四爷想画丹儿?用指头不用纸笔?”

    他轻哼一声,手放了下来。“我又不是你那神工画师。”

    我一怔。提起沈绘来,微微分了心神:这一个人呢,全不像萧四或者袁璟。我常常诧异怎会有这样脾气的一个人,一丝不苟的,世事看在他眼里,非黑即白。他颇有些自负,又很会得罪人,那些讨画儿的简直被都他开罪尽了,但若合了他的心意,便是异常慷慨了,价值千金的画儿也一幅一幅送出去。

    我只晓得在萧四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,他事事计算得分明,断断不肯吃亏。

    我心神回来,又见萧四连饮几杯,我拿酒壶时已空了。今夜,他真正喝得不少。

    “丹儿丹儿”我皱起眉,听他把我的名字反复地念,敷衍应了一声。他却问:“丹儿这名字,有什么典故么?”

    “四爷这是妆醉了。”我说“什么典故,四爷又不是不知道,怎么还问?”

    我的名字当日是一个画师取的,因此叫了丹青,萧四认得我许久,哪里会不知道呢?

    “是。”他点了点头,手指把我一缕散发拨到耳后“我晓得:你进照花阁时恰遇见一个画师在,他说:‘这般颜色非比寻常,将来怕不是一个名伎。’请他取名,便用了‘丹青’两个字。”

    提起这旧事,我又闪了神魂游天外,竟记得桃花扇里阮大鋮迫李香君唱曲,香君统统回了不会,阮胡子奇怪:是名伎,怎么不会?香君摇一摇头:原非名伎。

    不知为什么,这四个字一直记在我脑子里,遇见萧四提起“名伎”这四字便冒出来。

    我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一只手指划过我唇角弧线。“想什么?一抹游魂,飘忽不定,捉摸不透。”

    我打下他手:“四爷这算是骂我?”

    他头一侧,手指改在我额上一点:“不是么?这么多年,我也没弄明白这里头到底想的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想什么?”我笑起来反问“里头一团浆糊,什么也没想,琴曲子练不成,画儿画不得,日日被人骂笨,还能有什么大用处不成?”

    他不说话,只深深看住我,目光似透进我脑子里去,看得我颇不自在。

    我忙说:“夜深了。”是逐客的意思。

    他那里置若罔闻,一手摘下我鬓边绢花:“丹是红色。”另一手执起我的手来,腕子上一只绿玉镯子“青是绿色。”他轻笑“都是好颜色,却哪里比得了你这颜色如画?”

    我勉强一笑挣开他,绕了半个桌子在他对面一只椅子上坐下:“爷今晚是怎么了?一个劲儿地只乖其人。”他却也跟着绕了半个桌子,双手握住我肩,自后面俯下身子,在我耳边浅笑:“今儿晚上,我偏不走了。”

    不待我说什么,醇酒的气息已包围过来,脂浓,粉香,一屋子里便是这酽得化不开的熏熏香气。

    早晨醒过来,先不愿睁开眼,直至觉着了身边并没有人,才起来穿衣梳头。

    奇怪,天才亮,他却已走了。

    然而外边有人声,我一惊:还没走么?

    棒着屏风,他说:“丹儿,起来了?”

    我“嗯”一声,手里梳子停下,妆台镜子里一副残妆,长发披散的样子。

    萧四在外面停了一刻,说:“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我不作声,抹去脸上残粉,慢慢梳着头。听见门响,又听他“咦”了一声,说:“沈兄好早。”

    手里的梳子“啪”的一声掉在地上,我缓缓俯身去拣,再抬头时,镜中一副面孔,没了脂粉掩饰,分外苍白。

    昨夜

    想起来,镜中的人竟怪异地笑了:昨一夜,简直莫名其妙。萧四像是真醉了,不及宽衣解带已拥着我沉沉睡着,手臂紧紧扣在我腰间,不肯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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